【曦澄】如梦令（3）
蓝曦臣陷入昏迷后，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黑暗之中。他下意识地寻找江澄的身影，可是无论他看向哪里，迎接他的永远只有黑暗。蓝曦臣摸了一下自己背脊上被鬼撕裂的伤口，可是那本该血肉模糊的地方却完好如初，也没有什么痛觉。蓝曦臣明白了，自己大抵又是入了什么幻境中。
蓝曦臣边在黑暗中信步边回想着刚才的事情，自己见那鬼还想继续伤害江澄，便再替他挡了一下，那一招是什么？他似乎看见鬼影从手中甩出了一只……铜铃？貌似还是生了锈，沾了血，冒着黑气的铜铃。他想抬手去接，可那个铜铃却不是实体，直接穿过了他的手掌，直击心口。
“这个铜铃应该也是它使出的幻术，我一碰那个铜铃，便觉着脑中有人翻江倒海地摇铃，要将我四分五裂……”蓝曦臣越盘算，越觉得这种幻术十分熟悉，似乎在哪本古籍中见过。
“……摇铃鬼？”蓝曦臣双手一拍——顿悟了。他在蓝家书室的一本《异物志》中读过:
‘ 湖南湘阴西有专人从事赶尸，为尸执一把铜铃，摇铜铃以自随。野岭中弃尸恨深，一旦怨聚铜铃有日积。第铜铃遗，气即以铜铃为载体，幻为鬼，俗谓之摇铃鬼。’
“开了智的摇铃鬼善用幻术，眼下应该是其中的‘铃境’之术。但因其原体为黄铜，惧火。只可惜我身上没带火符……”蓝曦臣遗憾地叹了口气，打算另寻他法。
摇铃鬼飘在蓝曦臣所处的幻界之外，独自乐着—“不错嘛，终于识出我的身份了。不过……哼哼，我找到更好玩的东西了。”
刚才趁蓝曦臣昏迷，摇铃鬼将蓝曦臣的记忆窥视了一通。发现这个蓝曦臣之前杀了一个叫什么—金光瑶的人吧。哎呀那叫一个惨啊，这蓝曦臣回去直接闭关了，可见被伤得有多深。它摇铃鬼别的不喜欢，最爱的就是揭人家伤疤，看人家痛苦不堪的模样了。
摇铃鬼摇身一变，一团黑气下，一身金星雪浪袍渐渐显现—它变成了金光瑶的样子。此时，‘金光瑶’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恶毒的笑容，闪身潜入了‘铃境’……
蓝曦臣在原地静静地立了许久，虽说在书上看过，但只有粗略的几行黑字。他还不清楚这个‘铃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没有什么邪门之处，要怎么破除……
忽地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蓝曦臣下意识地以为是江澄也入了‘铃境’，惊喜地转过身，“江宗主，你也……”待看清身后是何人时，话音戛然而止，嘴角边还凝固着扬起的一丝微笑——他就这么愣住了。接着深棕色的瞳孔忽地放大，惊讶、茫然、悲伤以及一些稀碎的愧疚杂糅在其中，让原本冷静平和的外表骤然崩裂。
蓝曦臣死死地盯着眼前负手而立的‘金光瑶’，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跟哑了一般，如何都发不出声，只能听见自己沉重而急切的呼吸在耳边回荡。
“二哥？怎的见了我如此惊慌？”伴着一声颇无奈的轻笑，‘金光瑶’缓缓开口。
蓝曦臣好不容易压下了抽搐的嘴角，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阿瑶？”他对着眼前人重复地确认。
“二哥，是我。”‘金光瑶’点了点头，看着此时蓝曦臣失神的模样，‘金光瑶’眼里闪过几分戏谑和玩味，只不过蓝曦臣没有察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蓝曦臣的脑子有点懵，现在根本转不过来，他只是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话。
“当然是因为二哥总是想着我，所以我才能在这里出现。”
听见‘金光瑶’的回答，蓝曦臣大概反应过来了，眼前人可能只是自己心结所化的心魔。可是此时‘金光瑶’一身鎏金雪浪到处被血污沾染，甚至暗沉的有些发黑，原本白净的脸像被黑雾糊了一般，透着一股死气。估计他背过去的也是……断手一只。和蓝曦臣闭关时不间断的噩梦重叠在一起，刺得他心脏一紧，眼睛也不知往哪里放。
“二哥为何不正眼看我呢？我这一副样子不是拜二哥所赐？”‘金光瑶’往前走了一步，笑着问道:“二哥是不忍……还是不敢？”
蓝曦臣被逼着往后退，心中的无措在凌乱的脚步中尽数体现。他确实不敢面对这样的金光瑶，但其实说到底，他是不敢面对这样的现实。
在闭关的那些日子里，他细数与他那结拜的义兄义弟的种种过往。每回想一次，心中的愧疚便越重一道。当时的他自认为他们三兄弟灼艾分痛，情同手足。傻乎乎地沉醉在“三尊鼎立，江湖太平”的美梦中。完完全全地忽略了他的仁兄和贤弟之间的暗流涌动，以至于让聂明玦身首异处，四分五裂，让金光瑶以尸镇棺，不得超生。
他无数次地后悔，后悔没有及时改变聂明玦的态度，后悔没有及时察觉金光瑶的情绪。如果这些他都注意到，这场惨剧根本不会发生。
所以归根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才会操戈同室，让自己的兄弟不得好死。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他最后还不是选择了逃避，选择闭关去逃避封棺大典，逃避现实……
蓝曦臣越想脑袋越痛，就像有人拿着刀在脑子里肆无忌惮地到处乱砍，一直到最后痛的半跪在地上，再也直不起身……
*
江澄在山洞前将爆破符阵布置好了后，本打算再检查一遍是否有误。就听见身后蓝曦臣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声:“不……”
江澄一转头，吓了一大跳，蓝曦臣此时紧蹙着眉，脸色惨白，双唇无意识地咬着，隐约见了血色，他浑身冒着冷汗，好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江澄跑回去，又将蓝曦臣靠进自己怀里，他以为是伤口发炎了，结果检查了一通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那是怎么了会痛成这样……？”江澄沉思着，其实他在刚刚布置符阵的时候就推断出了他们遇到的是摇铃鬼。他当时虽被蓝曦臣挡了视线，但那一阵铃铛声他却是听了个实打实的。
“怕是中了什么幻术……”江澄赶紧摇了摇蓝曦臣，但很明显这样摇不醒他。就当江澄想进一步动作时，蓝曦臣嘴巴动了动:“唔……”
“什么？”江澄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了些许，就听见蓝曦臣来了一句“阿瑶……”
江澄:“……”
江澄突然很想把怀里的蓝曦臣重新扔回地上。他倏地直起身子，脸上原本关切与担心的神情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乌云密布。他攥紧了蓝曦臣的宽袖，想以此来发泄心中骤然升起的一股无名火。
江澄脑海中闪现过这一天来发生的种种——包括蓝曦臣看他时温和的笑容，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不知不觉就通红的脸……以及为了保护他义无反顾的背影。
他其实早就从中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什么，也大约猜到了蓝曦臣为何如此别扭—毕竟江澄对魏无羡和蓝忘机的态度摆在那里，分分明明、大喇喇的三个字——不待见。
江澄本来也挺别扭，他不待见魏无羡蓝忘机大部分是因为他对魏无羡的恼怒愧疚又无可奈何，对蓝忘机那就是纯纯性格与三观不合。这“恨屋及乌”，于是迁怒到了断袖这件事上。他本身对断袖倒是不置可否。
但蓝曦臣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都待他这样好，要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江澄何等人也？是那种内心千回百转已经拐了个山路十八弯水路九连环但是明面上也能还你一个冰山苦瓜脸崩得你天寒地冻——换句话说，江澄也不会表达自己的内心。
所以他才会瞎琢磨一路，猜想蓝曦臣是不是真的如他想的那样…… 就算是真的，万一蓝曦臣不敢表白，打算将这份暗恋贯彻到底，江澄该如何跟蓝曦臣表达他其实并不反感这份感情……
现在倒好了，蓝曦臣这一声“阿瑶”差点给他好不容易模模糊糊探索出来的心理震了个稀碎。江澄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个笑话，蓝曦臣不过是对自己好了一点，这点“好”到底有多好，江澄可是一点儿把握没有，说不定蓝曦臣就是个爱心泛滥的人呢？之前……包括现在江澄还在为蓝曦臣替他挡了两回伤而感动不已，可江澄又觉得那时的自己如果换成金光瑶或者是别的什么人，蓝曦臣照样义无反顾。
江澄只道是自己蠢，先前射日之征，自己独自一人苦苦支撑江家，尝尽世间冷暖时，便警告过自己不要对任何人产生依赖或者是其他的感情，将自己捂成一副硬心肠，免得误入歧途。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蓝曦臣，扰得江澄心神不宁，甚至差点为了他丢田卸甲。
江澄心烦意乱，干脆不想了，将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抛去——管他心里到底装着谁呢，大不了最后一刀两断。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得将蓝曦臣从幻境中救出来，江澄怎么摇都摇不醒他，左右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分出一半神识，进入蓝曦臣的潜意识里，闯入了‘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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